Essay in English |Would you stop consider me as flirty whore if I became a lesbian?
|我恨自己是女人,我排擠身為女性的自己|
學生時期,她痛恨自己身為女生而被安下了各種身為女性所屬的懦弱符咒,剪了和男生一樣的短髮,卻沒想到高一開學,踏進一個全是女生的班級,無處可逃的環繞音響嘰嘰喳喳,讓她當下想衝出教室。
Bette:「好囉嗦,我討厭看到女生的顛三倒四、大驚小怪、惶恐懦弱。我想從世界上消失,我開始壓低聲音說話、把行為模式中性化,然後告訴自己:『我也可以成為少數人,成為社會的邊緣人,甚至,我可以成為同性戀。』」
她開始以男人的角度去欣賞周圍的女人,更欣賞帥氣的女人,因為那種形象一直是她想成為的樣子。曾經對一位帥氣的女老師臉紅,當時會找理由去接近老師,但也止於如此,不會有更進一步的發展。
雖然希望自己像個男人,但也有偷偷喜歡過一、兩個男生,暗戀最長的時間有到五年之久,始終不願向對方表達自己的意思,因為她認為自己在別人的眼中就不是一個女孩,告白也不可能有結果。
Bette:「雖然大學有開始留長頭髮,可是我的行為舉止跟女生不大一樣,所以一群男生朋友,整群都沒有把我當作是女生,他們總是開玩笑說我也是站著上廁所、關上燈都不願意發生關係,彷彿本人我有意願似的。說到廁所,去廁所的時候,都是我在幫他們拿包包。一個女生幫所有男生拿包包,然後他們去上他們的廁所,而我,自己的包包自己揹去廁所。」
她喜歡的男人都是比較女性化的,例如三國所有人物裡面她會喜歡周瑜,因為他號稱美男子,然後弱不禁風。看電影的時候會想像自己是要去解救女生的悲愴男角,她是以一個男人的角度去喜歡藏有女性影子的男人,也喜歡披著男性影子的女人。
Bette:「大學剛開學的時候我坐進教室裡面,看到一個我覺得很漂亮、很秀氣的女生,心想:『這女生我一定要認識!』,這麼堅決的態度,等到下課的時候就走過去:『幹!是個男的!』」
|為什麼討厭自己的女性身份|
有些人天生就知道自己喜歡同性;有的要等到大一點,才知道自己是雙性戀;也有些人因為後天的成長經歷,必須排擠自己的性別。Bette是後者,她的經歷會讓人想回到過去,給學生時期的她一個擁抱。
父母在發洩情緒或是急於透過孩子滿足他們的期望時,不管是肉體上還是精神上的,似乎沒有意識到他們正在進行什麼樣的影響,或許他們也是這樣走過來的。Bette的母親在她學生時期給她很大的精神折磨,她的行為常被母親解讀為招蜂引蝶,沒有專注在課業上。
Bette:「一天到晚批評說:『就一直弄妳的頭髮啦!妳就是三八啦!很賤!』說實在的我並沒有很漂亮,但在她的概念裡,這種不漂亮的特別三八。她說:『不然班上的同學為什麼寫情書給妳,如果妳今天行的正,做得直,妳的同學怎麼會敢來惹妳呢?不會嘛!如果妳的同學寫情書給妳,妳自己沒有意思的話,當場就退回去了,或者是妳當場就丟掉了之類的,或是拒絕了,那也不會有後面人家一直來煩妳,那妳為什麼一直被人家煩呢 ,一定是妳本身就有問題。』」
為了符合家人「好學生」的觀念,限制自己不碰課業以外的事,愛情是禁忌話題,社團只能參加對升學有幫助的,例如網路研究社、辯論社等等,下課直接回家,沒有多餘的逛街聊天活動。以我對她的理解,她是一件事要做到很完美的那種人,可以想像當時的她對自己有多嚴苛,即使她已經任由自己的手腳被規矩紮實綁上,不停在心中訓斥自己,努力不要再破壞家裡的期待,但還是無法取得母親的認同,被壓下的張揚反而不斷用力刺出,循環著的互相傷害。
Bette:「所以,我心裡就想說:『那我就去當同性戀啊!妳就再也不會看到我跟男生有瓜葛!』、『好啊!那我就頭髮剪了阿!』,所以高一的時候就剪到超短。」
這就是她討厭女性種種原因當中的關鍵一擊。隨著時間流轉,愈滾愈大。
|父母的最後寄託,孩子的黑洞無奈|
大人口中的「叛逆」看似一種悖逆父母的負面之詞,可是有的時候我們必須「叛逆」才能夠找回自己,才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與世界是如此紮實的關係,這是一種求生方式。如果我們無法或不被允許「向外」叛逆,轉而關掉自己的聲音,持續承受父母型塑出另一個自己,最後已不成人形的我們只能「向內」叛逆,懲罰無法做出改變的自己,以類似自殘的方式取得身體自主權,以報復的方式展示殘缺的身心。
Bette為了逃離與反抗母親不時對她「勾引男人」的指控,她「向內」訓斥自己不能像女人一樣,一點女人味都不准有。壓低聲線、扭曲性向,僅為了躲避任何能夠被母親拿來創造「勾引男人」話題的女性特質,最後這些改變成為一種習慣,造就了現在聲音低沉且雙性戀的她。
Bette:「我覺得不能夠以為這只是一時的鬧脾氣,過一陣子它就會不見什麼的,反而有些東西的確會一直跟著、流傳,就像我以前說話其實沒有這麼低,只是因為覺得說我要避免自己讓人家可以說我在招蜂引蝶的這件事,所以就開始壓低聲音說話,那當然講久了就像現在這樣,其實是很習慣的。總之我就把整件、所有的東西都壓到有點像,好我今天就是不存在,或是像個男生這樣。」
Bette:「我是真的覺得那一段期間(行為舉止像男生一樣的學生時期)耳根清靜。但那時候會覺得說,自己的打扮跟對自己的期待與認同,導致我穿所有女生的衣服時,非常彆扭。就是只要看到,我就很想要把它們全部撕爛跟燒毀。」
為什麼Bette的母親要以尖銳的言語教導自己的孩子? Bette:「每天看父母吵架久了妳就會覺得婚姻就是災難。」這句話似乎給了我一點想像,也許失控的婚姻裡的父親對母親的情緒影響也很大。
對於Bette的遭遇,有一段時間讓我覺得很沉重,那陣子也很巧地接觸到關於母女之間的書籍。從許株綺的《女戲》最後一篇故事〈囡〉看到Bette的影子,書中的母親一樣認為女兒不專心於課業,懷疑她的心思都在男人身上,甚至用「賤」、「去死」來毀辱女兒的人格;岡田尊司《生存的哲學》裡面數多個案也都有Bette的影子,問題觸及的範圍從德國哲學家叔本華到法國作家喬治‧桑;另外,美國一位小兒科醫師娜汀‧哈里斯(Nadine Burke Harris)在TED以「童年創傷對我們一生健康的影響」為題發表演說,分享從她的小小病人身上觀察到童年逆境經驗的影響,除了心理層面,還能改變細胞讀取DNA和複製的方式,長期改變我們的身體。
父母與子女之間的問題跨越國界,世代傳承,其實我們只是需要和平的溝通、被信任、被認同。多希望我們與父母的關係是開放的、尊重的,甚至是可以被檢討的,不再是上對下的從屬關係,而是都在平行線上的親人。
受訪者
生理性別: 女
性向認同: 雙性戀
出生: 1987. 雙子座
哪裡人:台北人
小名: Bette
採訪日期: 2020/03/11 | 採訪者: X 班生
延伸資料|許株綺在鄧惠文廣播時間談《女戲》
延伸資料|TED 娜汀‧哈里斯(Nadine Burke Harris)「童年創傷對我們一生健康的影響」
延伸資料|《深井效應:治療童年逆境傷害的長期影響》娜汀‧哈里斯
Photo by Nick Romanov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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