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出櫃｜
「不一定要出櫃: 不想打壞這個平衡的話，那就保持下去就好了」豬說。
小草般柔順的短髮，幾根頭髮隨著微風在頭頂上搖曳，黑框眼鏡遮住半張臉，中性的穿著掩蓋了她的性別，時常被陌生人以「先生」稱呼。整體看來是個傻傻的、忠厚老實的可愛男孩，一開口說話卻是細絲般柔和的音調，有時讓前一秒稱她為先生的陌生人手足無措、尷尬無比。
我們在聊出櫃的議題時，豬以自身的家庭背景得出了一個結論—不一定要出櫃。她的原生家庭很保守，她的母親為了在刻苦的環境下養活三個孩子，胼手胝足一肩扛起全家人的生活花費。雖然是以放養的方式帶大，但只要課業顧好，其他事母親分身乏術管不了。即使如此，她並沒有學壞，因為一直牽制她的是「母親對她的期待」。上了年紀之後，牽制她的還有母親的高血壓，所以即便後來有了想走入婚姻的女朋友，曾經有好幾次想跟家人出櫃，但那些話總是卡在喉嚨。
豬：「我不想過度刺激她，不想去打破他們對我的期待。」
X 班生：「她有讓你知道她的期待嗎？」
豬：「她說有順便幫我準備嫁妝，原來她身體不舒服還一直堅持每天5:00起床準備工作，在我怪她不多休息的時候，其實是在為我的將來做打算。那時她告訴我的時候很想哭，因為即使如此我還是沒辦法給她想要的東西。那東西是讓大家很開心的感覺，在我妹嫁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沒辦法讓他們有同樣的幸福。很痛恨自己為什麼一生下來不是男生，要糾結在這種痛苦的狀態，喜歡但不能公諸於世、不能被所有人祝福。」眼眶濕紅，也許她又想起那時的無力感，母親殷殷勤勤地用殘破病痛的身軀發聲，說她現在正努力籌錢準備她的嫁妝，她卻什麼苦都不能說。
X 班生：「那妳有沒有想過妳媽也許知道？（知道豬是同性戀）」
豬：「我覺得她應該知道吧…感覺啦…感覺她應該知道。可是他們都沒有想要去面對這件事情，就是敵不動我不動，我沒有打破他們，他們也…維持…」她沒有把話說完。在X 班生眼裡，又是一個孝順、委屈自己的孩子。
｜談愛情的樣子｜
什麼時候開始對愛情有憧憬？記憶中是少女漫畫開啟X班生在國小時對愛情的探索。大概是小五、小六的時候開始幻想未來老公的樣子，聽過午夜在鏡子前用刀削蘋果皮，如果沒有斷就可以看見未來的老公。X班生以為每個人的愛情都是在國小的時候萌芽，在同一個階段懂愛情與友情的區別，但豬不同。大學以前的感情不疑有它，「可能會很想幫她做什麼事情這樣子…就是特別會…會在乎她這樣子。就是像朋友一樣…只是妳對她的感覺是比較多一點」豬說。這是她回顧懵懂過往，認為那時的愛情是長這樣子的。
為什麼是「她」呢？
豬：「因為對女生比較有感覺，妳不會想說要靠在一個男生的肩膀上，靠在一個男生的身上。妳反而會喜歡可能跟女生在一起相處的感覺，可是妳不會享受跟男生再一起相處，妳也不會特地在男生面前表現那種…好像很柔弱很嬌小、嬌弱。」為了更進一步解我的疑惑，她說從不看少女漫畫的，她一直都是看武俠小說，倘若故事裡有男女之情，她很直覺地把自己當成男主角，就像一個男人努力解釋為何她喜歡的是女人。
對於性向的演變，除了遺傳之外，豬認為可能的原因，「可能是上輩子造的孽。」雖然她是開玩笑的方式說，但X班生覺得她內心有一部份對此深信不疑。後來她認真思索後說：「應該是跟家庭的環境有關，我們家女生都很強阿！我們的整個家族都是這樣子，男生都比較弱一點，女生卻很早熟、很懂事。」
｜談自我認同｜
不知道是不是過了太久，當發現自己喜歡同性的時候，豬想不起自己有沒有很驚恐或是懷疑自己。不過，印象中她很坦然認識這樣的自己，並沒有受到傳統道德觀的約束，凌遲自己的心靈。
豬：「我覺得那時候很自然，妳會覺得就是喜歡她，妳不會覺得說有什麼罪惡感。應該是後來出社會才有那些壓力。」
更進一步認識自己是上了大學之後，那時候在網路上很流行「論壇」。她會去同性戀論壇了解有哪些人、去看他們的人生故事，透過這些側影去了解自己。論壇裡年齡層差距很大，有三、四十歲的，也有國高中生，大家都在這裡聊天交朋友。
關於同性戀的事，她那時都沒有跟任何人提過，只有和大學的好朋友在一次深夜聊著愛情，那時已經知道自己喜歡同性，但是朋友問起的時候卻給一個模糊的回答:「有跟他們說我可能會比較喜歡女生，可能對男生比較沒有興趣」。
X班生：「那他們怎麼反應？」
豬：「沒有，都一片靜默。然後就說：『不會啦！不會啦！你只要找到一個對的人你自然就會喜歡。』」
X 班生：「他們是覺得你應該是還沒遇到喜歡的人。」
豬：「對！他們是這樣子認為。」
大學之後曾經有嘗試去喜歡男人，豬說：「因為這個社會是這樣子。」但是行不通。在還沒遇到女朋友之前，曾經想過最壞的狀況就是一輩子自己一個人。豬：「如果我找不到喜歡的人，我就自己一個人過這樣子。」
｜談婚姻平權｜
與家人之間
婚姻平權公投前，母親在家人的line群組公然說要支持反同婚，不過弟妹們（已經和弟妹出櫃）反而在群組說要支持同婚，但大家沒有吵架。聽起來家人之間對於意見相左並不會有太大的爭執，反而是互相尊重的。豬：「然後我姑姑還問我說要投幾號，我就說要投兩好三壞（支持同婚的投法），我姑姑就說：『賀阿賀阿！要投那個！』反正我們家人很奇怪，不會正面衝突，我們都默默地發自己想要發的，我妹也是。」這邊說明一下，豬以前就一直懷疑沒有結婚、留著短髮的姑姑和自己是同一類人。
與同事之間
「有一次跟同事他們一起去吃飯，那時候同志在爭取婚姻沸沸揚揚，剛好他們在桌上討論這件事情。他們很反對，但我沒有挑明我就是這樣子，因為不想在這種一直被攻擊的狀態，畢竟你要每天跟他們相處，除非你明天就要離開那就算了，不會只考慮現在想要出這口氣。」
｜最後｜
X班生：「那你有什麼話想要跟父母說呢？就是你有想對他們說平常沒辦法說的嗎？開不了口的。」
豬：「不管我是喜歡女生還是喜歡男生，我永遠是他們的小孩。不希望他們因為我的性向而否定我或者質疑為什麼他們會生出這樣的小孩。我想跟他們說這件事情沒有人有錯，不要因此而去厭惡我，我希望父母對我的愛是一樣的。而且我也很努力在證明給他們看，我沒有因為喜歡女生變壞，因為以前的人對同性戀的印象就是壞小孩、很亂的那種感覺，我希望他們不要被這種舊觀念影響。」
X 班生：「那妳有什麼話想對自己說嗎？或是對未來的自己說。」
豬：「你一定可以做到你想要的。」
受訪者
生理性別: 女
性向認同: 同性戀
出生: 1987. 雙子座
家庭: 長女
小名: 豬
採訪日期: 2019/12/16 ｜ 採訪者: X 班生
Photo by Xavier Mouton Photographie on Unsplash
Interview ｜Mom, Dad, I am your child forever no matter what